落雁崖唐家。

“你說什麽？”唐林氏很是吃驚。

她沒有想到唐暮楓和自己都還沒有做出決斷的時候，女兒已經搶先一步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唐曉染看了一眼唐林氏，又飛快低下了頭，“我昨夜把後院那東西關到後山去了。”

唐曉染有些後悔，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該跟母親說這些，畢竟不知道母親和哥哥到底打算把那東西怎麽樣，自己到底做的對不對。

從小時候開始，爺爺和母親只是教導自己不要去後院，也沒有說為什麽。自己也就沒有多想，聽著話沒去過。

有時候聽見下人三兩紮堆說些後院的事，但下人們見著主子來了就禁了聲。唐曉染一心只想爺爺和母親開心，刻意壓著自己的好奇心，久而久之就沒那麽大興趣了。

昨日唐曉染捉妖歸來，帶回了冉家二少爺冉成仁。

冉家與唐家一般，從祖上開始就從事著服妖降魔的行當。就現今洛城，兩家可以說是負有盛名。唐冉兩家的老太爺曾是至交，但冉家與唐家近年來交流不多，關系也大不如前。

冉家家主冉寧遠的實力較唐家老太爺有一定差距，但其長子冉成浩天賦異稟，冉家整體與唐家也算是旗鼓相當。

冉成仁在降妖上雖不是一竅不通，卻也是遠比不上哥哥的，私下裏喜愛游山玩水，偶爾找些朋友吟詩作對，樂得一分閑情。

冉寧遠對這次子也沒有太上心，什麽事也就是睜只眼閉只眼。

唐曉染出去除妖已有幾次，卻實力平平。這次唐曉染與妖虎對峙之際，冉成仁施以援手，唐曉染便要好好答謝。

冉成仁想到唐家老太爺身體一直不好，也就答應到唐家拜訪。

沒想到這一來，竟發現了唐家的秘密：

唐家一直把那東西藏了16年！

自從昨夜冉家人來唐家發現唐嵐之後，母親與哥哥就十分緊張。兩人還偷偷在人少的地方討論對唐嵐的處置。

“你聽見我和楓兒說話了？”唐林氏盡可能地壓制自己的情緒，她需要把事情弄清楚。

“嗯。”唐曉染低著頭，她覺得自己偷聽他們講話不對，也不想辯解。

唐林氏嘆了口氣，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一直瞞著唐曉染的不對。看著女兒的樣子，也沒有辦法責備。

自己的女兒自己還是清楚的，唐曉染雖然不懂規矩自由自在慣了，卻也不是不識大體的。這事應該是她聽去之後，為了唐家著想才做的。

“娘，是我錯了。我不應該魯莽行事的，娘和哥哥想得肯定比我多，我不應該亂拿主意。”

唐曉染也不知道這樣的事情要怎麽解決。

哥哥和自己都開始接任務了，唐家好不容易快熬出去了，不能在節骨眼上出事。

“我們不能讓冉家來興師問罪，自家的事情自家不能解決麽？我不知道冉家與我們家到底有什麽恩怨，但是那東西應該是關鍵。所以才……”唐曉染把自己想的照實說了。

除掉她，這件事就解決了。

唐林氏不否認自己也有這樣的意思，早在老太爺還沒有出事的時候就有這樣的想法了，要是沒有那東西，唐家也不至於變成現在這樣。

但老太爺卻是不願的，她一個媳婦也就不好說什麽。十幾年相安無事，現在這事又鬧起來了，唐林氏也不知道該怎麽辦。

“現在都是傍晚時分了，那丫頭在裏邊快一整天了吧。”唐林氏閉著眼，看不出什麽情緒。

“嗯。昨天聽娘和哥哥說完，我就帶著下人把她扛到後山去了。”唐曉染現在是問什麽答什麽，她不想去隱瞞什麽，辯解什麽，要是有罰也就接著。

“太太，小姐，二老爺和三老爺已經到了，少爺已經見著了。”小丫鬟走進門裏，對著唐林氏與唐曉染福了福身，恭敬地通報著。

“走。”唐林氏把手給唐曉染，“跟你哥哥伯伯他們商量一下之後的該怎麽辦吧。”

唐曉染乖乖地扶起唐林氏，一聲不敢吭。

“少爺，二老爺和三老爺已經到了。”丫鬟對著老太爺房裏閉著眼的唐暮楓畢恭畢敬地通報道。

“嗯。”唐暮楓緩緩睜開眼，撐著椅子站起身來。看了看依舊昏迷不醒的老太爺，對張媽媽點了點頭，便大步走出去。

待到唐暮楓來到客廳，二老爺與三老爺已經在了。唐暮楓對著二人施禮之後，也找了個位置坐下。

二老爺與三老爺也不理會唐暮楓晚到的事情，見到唐暮楓坐下便開口問起昨日之事。

“聽聞昨夜家裏有妖虎作亂，還鬧到後院去了，老太爺急的都昏過去了？”先開口的是二老爺唐連，語氣中沒有多少詢問的意思。

沈積色素的臉稍顯清瘦，灰白的胡須幹凈整齊，神氣與老太爺有幾分相似。

二老爺在崖下不遠處開著秋水樓。秋水樓接受除妖的工作並向人收取銀兩，掛在告示板上待人來接，成事之後給人報酬並收取一些中介費用，按照除妖難度不同標價不一。除此之外，秋水樓還買賣一些除妖相關的器物盈些小利。

秋水樓是唐老太爺所建，當年老太爺在江湖上頗有名望，秋水樓剛開張就是車水馬龍，人來人往絡繹不絕。冉家老太爺在世的時候，也常在秋水樓接些事情。久而久之，這秋水樓就成了唐冉兩家專門接活的地方，生意紅火得很。江湖上同樣從事著除妖行當的人也慕名而來，這秋水樓也就成了一個消息靈通的地方。自老太爺閉關修養之後，冉家雖仍在秋水樓接些活，但也在自家接些上門的事情。秋水樓雖仍是生意興隆，卻比不上鼎盛時期。

大老爺唐孟在世的時候，秋水閣是他與唐連一起經營著的。唐孟的實力比不上老太爺，卻也是遠在一般人之上的，沖著他來的活也不少。唐連在除妖的事情上實力平平，只是偶爾接些不艱巨的，多數時間都在打理秋水樓的事務。

唐孟幾年前因病去世，這秋水樓也就基本交到唐連手裏，老太爺也是同意了的。唐暮楓也長期在秋水樓出沒，但對秋水樓的事務卻不會過問多少，大多時候都是接些事情做。

昨天夜裏，唐連借著燭火翻閱著近些天來的賬務。

“這冉家大公子還真是厲害……”唐連看著賬本上的名字，自言自語。

這秋水樓的活冉家父子接的不少，特別是這冉成浩，將那難度大的基本攬了去。唐暮楓也常接難度不小的活，可這數目和難度跟那冉成浩都是不能比的。

唐連不由得嘆氣，也不知什麽時候唐暮楓這孩子才能趕得上別人，撐起這唐家。

正在這時，門外響起了敲門聲。“二哥，家裏出了事。”三老爺唐元的聲音頗為急切。

“進來。”唐連放下手中的賬本，伸手在眉間捏了捏。

“二哥，父親病倒了，現在昏迷不醒，嚴重的很。”唐元一打開門，顧不得擦掉額上的汗，一邊喘著氣一邊說道，“後院的事情被冉家人知道了……”唐元的聲音稍小了些。

“我們明日便上山去。”唐連表情凝重。

該發生的事情終究是躲不過去。

“父親現在如何？有沒有醒來的跡象？冉家人有什麽消息沒有？”三老爺接著二老爺問道，白皙圓潤的臉上難掩焦慮之色。

三老爺對除妖之事基本是一竅不通，小時候也跟著老太爺學過一些，苦苦練習也不見成效，也就沒了興趣。老太爺見此，也不勉強。

見著唐孟與唐連接過了家裏的生意，唐元便在秋水樓附近尋了塊地方建了千禧樓，給來秋水樓的人供些食宿賺些小錢，不至於做家裏的閑人。

“二伯三伯，爺爺現在還沒醒過來，張媽媽帶著下人一直在床邊照料著，大夫也在家裏候著。一有消息會來通知大家。”唐暮楓認真地答著。

“昨夜妖虎在家中作亂，將爺爺在後院布的陣給破了，那東西借著唐嵐將妖虎殺了，這些都被冉成仁看了去。冉成仁本想在家裏歇息，卻在晚上匆匆下了山，我估計冉家早晚會知道昨夜的事。”

“那該如何是好？”三老爺轉眼看向二老爺。

二老爺沈著一張臉，眼睛直直盯著唐暮楓，說道：“暮楓，若是老太爺此次撐不過去，這個家恐怕還得你來主持大局。唐家從事除妖這一行已有幾百年，雖然近些年被冉家搶了風頭，這條路還是得走下去，我們不能愧對先祖。曉染的實力在同齡人之中皆是佼佼，你更是如此，不過是年輕尚輕還缺些歷練。對於此事，冉家人要是知曉，絕對不會善罷甘休。你可有什麽想法？”

三老爺自知沒有除妖的才能，老太爺也沒有因此不待見他，對於唐家，他什麽可怨的。這事又是個燙手山芋，他也不想挑起大梁。

聽著二哥的意思，許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讓唐暮楓意識到自己肩上的擔子，而二哥甘願做宗家的陪襯。自己一直以來什麽事都聽二哥的，沒有什麽主見，既然二哥是這樣的意思，自己也就沒什麽說的。

唐暮楓自然明白二老爺的意思，卻一時不知道該不該說出自己的想法。

二老爺見唐暮楓沒有說話，也不著急，繼續說道：“冉家十一年來與唐家不和睦，也是因為這事。現在這事又鬧出來，要是唐家不能給冉家一個滿意的說法，兩家撕破臉也不足為怪。

“這些年秋水樓的情況想必你也是知道一些的，唐家在秋水樓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地位，不過靠著以前的名聲一直撐著，冉家則是越來越被人看好，千裏迢迢來尋冉成浩的客人也是不少，冉家也有些自立門戶的意思，不過是遲遲不動手罷了。這事兒要是處理得不好，冉家很可能退出秋水樓，到時候對唐家的損失可不是一點半點。”

三老爺聽著這些，心裏不禁“咯噔”一下。

他那千禧樓的大部分客源也是靠著秋水樓的關系，要是這秋水樓出了什麽事，千禧樓肯定也會受到波及。秋水樓與千禧樓可是現在唐家不能缺失的產業。

三老爺不知道二老爺究竟是個什麽意思，只是一心想著這件事情不要鬧大發的好。

二老爺並不在意心亂如麻的三老爺，只是靜靜地看著唐暮楓的臉色。

唐暮楓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，看著三老爺不安的樣子，也知道他是不想把事情鬧大的。

可是，難不成就要順著冉家的意思，把那東西交出去，讓冉家人自己處置？可是唐嵐可是他們唐家人！

見唐暮楓皺起的眉頭，二老爺也沒有說什麽。倒是三老爺見二人遲遲不肯說出個解決的辦法，試探性地問道：“二哥，要不我們把那丫頭交出去？”

二老爺看了三老爺一眼，沒說話。

三老爺心裏更加沒底，背上爬滿了細細的汗珠。轉頭看向唐暮楓，對方也沒有答覆。忽然覺得如坐針氈，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再說點什麽。

“交出去也不失為一個辦法……”二老爺表情一松。

三老爺看著二老爺，心裏懸著的石頭微微放下，看來自己的提議還是沒錯的，這是以大局為重。那丫頭雖是唐家姓，卻也算不上是唐家人，交出一個外人保全唐家，不失合算。

三老爺眼中的喜悅二老爺看在眼裏，他知道自己這個三弟就是這般性子，也不說什麽。看著唐暮楓依舊緊鎖的眉頭，倒覺得這孩子有點意思。

三老爺心裏想著快點把事組成，好讓心裏那塊石頭放下，急著說道：“那要不就這樣定下來，等冉家來人了就讓他們把那丫頭帶走？這樣的話，唐家……”

不等三老爺說完，二老爺瞪了他一眼。三老爺嘴邊的話就這樣咽了下去，便在一旁不支聲了。

“交出那丫頭確實是一個讓冉家滿意的答覆……”二老爺慢慢說道，“不過這唐家什麽時候要事事看冉家的臉色？老太爺聞名洛城的時候，那冉寧遠還不知道在幹什麽呢！縱使唐家現在實力不及冉家，十幾年前唐家確實有些虧欠冉家，可那冉家也不能對著唐家蹬鼻子上臉！

“這事唐家要給冉家一個說法，雖要照顧冉家的面子，卻還是唐家人說了算，那丫頭不是還貫著唐家的姓麽？這冉家人也要有個度！”

三老爺被二老爺這一說，放下的石頭又懸了上來：“那……那秋水樓……”

聲音很小，不過屋裏的人都還是能聽得見的。

“秋水樓不至於少了一個冉家就垮掉……”二老爺不說原因，然後看向唐暮楓，“暮楓準備怎麽給冉家一個說法？”

唐暮楓一直聽著二老爺和三老爺的話。

三老爺是個沒主的，二老爺一心想知道自己的主意。

不過有一點倒是讓他安心下來，因為二老爺的意思，倒是自己不管交不交出唐嵐，都是他料想之中的。二老爺不是個向冉家低頭的人，決定權也願意交到宗家手裏。不管自己做出怎麽樣的決定，二老爺都是有後路的。

而自己的決定，恐怕是二老爺試探自己的一個方式吧。

唐暮楓看著二老爺，說道：“我不想交出唐嵐。”

二老爺不著痕跡地一笑：這孩子真心是有點意思。雖然性格與自己父親不同，做事倒有些相似。

“那你打算怎麽辦？”三老爺的聲音有些顫抖，“不交出那丫頭，萬一冉家上門來了，應該怎麽跟冉家說？”

他事先也沒有想過唐暮楓會有這樣的想法，唐暮楓一直不過問秋水樓的事情，平時話也不多，他只當他是個老實的。

二老爺聽著三老爺發問，也不加阻攔，他也想知道唐暮楓的對策。

老太爺一直把唐嵐藏在家裏，甚至為了掩人耳目給後院布下陣，禁止唐嵐外出，讓外人感受不到唐嵐的氣息，以為她早已不在世上。

冉家一直想斬草除根，十幾年前沒有親手把那東西送上路，一直怨著唐家。現在要是知道那東西還在世上，便明白老太爺騙了他們，這口氣應該是放不下的。

如今暮楓這孩子的意思是唐家自己處理，不交給冉家，像之前那樣關著唐嵐定是不行的，冉家也不會同意。

難不成，他想殺了她？

若是唐暮楓真的決定要殺了唐嵐，冉家那邊也是說得過去的，不過這孩子真會做出這樣的決斷？

唐連對這個侄子也不是特別了解，每次唐暮楓到秋水樓也不會停留多少時間。對於唐暮楓是否能挑起唐家，他也是說不好的。

不過，他倒是希望唐暮楓有那樣的能耐。只是，若是唐暮楓真是能夠狠心殺了唐嵐的人，他心裏倒是有些過不去了……

“二伯，三伯，暮楓愚昧，現在還沒有對策。”唐暮楓實話實說。

他確實沒有對策，也許殺了唐嵐是一個解決辦法。

就算是冉家興師問罪而來，唐嵐死了，那冉家也沒有追究的對象，唐家自己清理門戶也沒有不對，頂多是給冉家賠個不是。

這樣一來，唐冉兩家的恩怨也算是了結，也不會因為這事再結下梁子。

只是，要真的用唐嵐的死換取這一切，唐暮楓下不了手。

“這……這可怎麽是好？”三老爺可是三人中最急切的人了。

“事情到了再說吧，老太爺不是也沒有壞消息麽……”二老爺嘆了口氣，轉而言他，“唐嵐那丫頭現在可是在後院？情況怎麽樣？”

“昨夜那東西殺了妖虎之後唐嵐就昏過去了。今天一直沒有感覺到後院的氣息，估計是沒醒。”唐暮楓答道。

唐嵐在睡夢中或是意識不清醒的時候，那東西的氣息是感受不到的，這一點唐暮楓以前就知道。

“到後院看看去。”說著二老爺就起了身。

“二弟，三弟，那丫頭現在不在後院。”唐林氏在幾人說話之際，也到了客廳。聽見二老爺說要去後院看唐嵐，就插了句話。

三人看著唐林氏被唐曉染攙著走了進來，唐林氏表情嚴肅卻不慌張，唐曉染則是一直低著頭，不敢和其他人對上眼。

“唐嵐不在後院？”聽到消息後，唐暮楓第一個問道。

二老爺掃了一眼唐暮楓，見著他臉上有一絲驚訝，沒有說話，若有所思地看著面前母女。

三老爺一臉驚訝十分明顯：“那丫頭現在在哪裏？逃了？還是被人帶走了？”

唐林氏看了看身後的女兒，說道：“染兒昨夜把人關到後山去了。”

“後山？”唐暮楓和二老爺各有所思。

二老爺想著這後山也是老太爺定下的禁地，之前那妖物尋著唐嵐的母親到家裏大鬧，老太爺就把他關到後山，沒想到曉染這丫頭居然把人關到那裏去。

唐暮楓想得更多，那山洞裏可是什麽都沒有，唐嵐昨夜便被關進去了，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麽情況。

“那丫頭昨夜就被關進去了，我可是聽說洞中寒氣逼人，現在都日落了，那丫頭會不會出事？”三老爺將心中的疑慮說了出來。

他倒是有幾分幸災樂禍，若是那丫頭就這樣死了，事情倒也有了解決方向。

“都是我自作主張，曉染願意受罰。”唐曉染依舊是低著頭，小小的拳頭攥得有些疼。

“我上後山去看看。”唐暮楓說完就要走出去。

“我跟你一起吧，帶上些家裏的人。”二老爺接著轉身對三老爺說道，“你們家裏歇著，老太爺有什麽事情就派人到後山通報一聲。”

二人正走到門口，就聽見“轟”地一聲。

“後山來的。”唐暮楓與二老爺交換了眼色，就匆匆向後山跑去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 啊！重修之路漫漫，不知何時是個頭！

大家開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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